她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,可这两年添了个毛病,不管春夏秋冬,非敞开窗户睡觉不可。夏天这样做当然无可非议,可是严冬季节也照开不误,就令人难以理解了。谁要是把窗户关上,她就好像被关进死牢一样,马上气喘嘘嘘,上气不接下气地翻滚折腾,有时连神志都模糊不清,不住地翻白眼,呻吟哼叫不止,一般要半个小时才可缓过气来,走进再看她,好像干了多么重的活似的,瘫软在床上,满身大汗。多少名医看不清她是什么病,于是便请仙弄神,胡乱地吃些香灰草末,自然是难以见效,不得已,家里人只好顺着她,开窗睡觉,好在住的是独门独院,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。
这姑娘很老实,初中文化,书看得不少,也非常明白事理,就是寡言少语,从不与男孩来往。在她看来男女在一起没什么好处,她不懂为什么女孩大了非要找婆家出嫁不可,到底男女之间有啥意思。按理,她从书本杂志上接受了不少男女之事,但就是和自己结合不起来。她也明白,这敞窗睡觉不是好习惯,可总觉得透气比不透气强。有一次住旅店,她不敢出去,竟偷偷地把店户的玻璃起下两块来。为此,她从不敢出门,更无法去看一场电影。她感到这毛病很痛苦,就是说啥也改不掉。
心理医生给她下个什么诊断,权且说她是闭窗恐怖症吧。因为除了这点毛病,她一切都正常。
想医好她这样的心理病,靠药是无济于事的,因为她既无焦虑烦躁,也无抑郁忧伤,采用催眠分析疗法是最佳的治疗方案了。
近因是什么?那还是初中三年级的事,有个男同学给她递来个条子,上面写着“我非常爱你,希望你将来作我的妻子,如不反对,就别理我。”她拿着这条子,一连几天没吃好睡好,当然她不敢去理那位男同学,于是越不理就越觉得自己在接受他的爱,开始是气愤,慢慢竟转为思念,越思念就越躲着他。那些日子,少女的心被搅拌得像一锅稀粥,水米全分不清了。每到夜里就出现憋气的感觉,她只好推开窗户,渐渐这习惯成自然……
心理医生不会满足这种肤浅的分析,显然还有看不清楚的远因,那才是真正的致病因素呢。医生让患者躺在半卧式的椅子上,室内幽暗雅静,没有半点声音干扰。按患者的要求,窗户是打开的,只是遮上窗帘。医生开始为她进行催眠。很快她被导入半睡半醒的状态。医生开始向她施加暗示,让她的思路退回到青春早期,并唤起她早已遗忘掉的往事记忆。
“爸爸妈妈真讨厌,不管冬夏,一黑天就关窗户,好像怕小偷跳进来似的。然后他们就上床,鬼鬼祟祟、叽叽喳喳,不知干些什么。有多少次妈妈向爸爸求饶,可爸爸像是故意惩罚她一样。我以为妈妈一定很恨爸爸,谁知道,第二天对爸爸更好。我一直捉摸不透,他们是怎么回事,便把此事告诉大一点儿的同学。同学只是对我笑,还不停地说我不知羞,告诉我长大就懂了,谁也少不了要这样,女人就是要被男人欺侮。果然不久,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,而且有一种愿望,希望能找个爸爸那样的强壮男孩,也让他欺侮。到15岁,初三那年,那位男同学给我的条子总算使我明白男女那种肮脏勾当(细节都是从书刊上看到的)。我怕极了,而且很自责,尽管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,但实在控制不住。父母的场面不时幻映在心里,于是我推开窗子,让月亮和星星看着我(也可以是监视我),我才心安。同时自己安慰自己,好像说,我没有干爸妈那种事,我绝不干爸妈那种事,让苍天作证,因为我是开着窗户睡觉的。看吧,我一个人老实地睡着,不像爸妈那样关上窗户去干羞事。如果关上窗户,那我就会学妈妈……
医生结合她的梦幻发作,从人的生理心理发育发展角度,为她做了正面的解释,并劝告她去接触世界,接触异性,走正常人应走的路。不要把性看成是可耻的、肮脏的,因为那是成人必经之路。她的病纯粹是青春压抑的产物,只要多渠道地发泄,这种闭窗恐怖症自会消失的。
她今年22岁,已经是工业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了。这几年的大学是怎么读过来的。令人不可思议:她足足有两年没有敢进教室,书几乎全是在宿舍里自己读的,有时抄同学的笔记,有时则靠同学给她做的录音。尽管这样,她的成绩是绝对优秀的。如今,要下工厂实习,她再也无法回避。因为没有实习分数就不能毕业,这是明确的规定。不得已,咬咬牙走进心理医生的诊室。
情况是这样的,从她入学不久,便有一种特殊的感觉,就是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,这种颤抖不仅使自己烦躁不安,而且使其他同学也坐不住板凳。她始终觉得从自身的肌肉中发出的微弱颤动,有如电波一样感染到她的邻桌同学,然后再通过该同学依次地传通全班同学,结果导致课堂上的无声的骚动,甚至连站在前面的老师也受这种微波的冲击。每当此时,她窥视左右、前后,那些同学无不对她横眉冷视,一个个从表情上、行动上、乃至一笑一颦、一皱鼻子、一抬腿,都表示对她的抗议。她紧张极了,于是只好躲在教室的一角,战战兢兢地听课。她常常问及与她坐在一起的同学:是不是感到颤动?当同学回答否时,她便以为这位同学是不好意思揭穿,免其尴尬。周围环境越静,她自身颤抖的体验越强,只有当她进入迪斯科舞厅时,她才有少许的安宁,但即便在这种狂欢的时刻,她也认为,任何一个人的舞动节奏都是和她肌肉的抽动节律相关的。她勉强坚持学习了三个月,就再也无法进教室和任何一个公共场合里去。同学们都知道她有怪脾气,但由于她为人厚道,什么事都是谦让,宁肯自己委屈,所以同宿舍的同学也都愿意为她办点儿力所能及的事,但几乎无一人知道她是个严重的心理病患者。
在现时的大学生群体里,患有社交障碍的人约占百分之二三,在每三个社交障碍者中,就会有一个达到恐怖症的程度。这些患者明知自己不该怕,可就是无法控制,一般都承认有心理障碍。通常,心理医生治疗心理病,特别是社交恐怖症,往往以行为疗法为首选,且有相当的效果,但也确有某些顽固的社交恐怖症,必须通过分析领悟疗法才能复原。而震颤恐怖、做贼恐怖则常需进行心理分析疗法。
这例震颤恐怖症患者是怎样发生的呢?可做近期原因和远期原因两方面的分析。近因是在入学当天晚上,宿舍8个同学都不熟悉,个个背井离乡,都有说不出的想家和难以适应的心情。这位患者住在双层床的上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另一位住在下铺的同学也睡不着,还不停地翻身和唉声叹气。她以为下面的同学是受她翻身引起床铺咯吱咯吱的响声影响的,心里感到不安,于是就尽量不动身体,平卧仰视着天花板。越不动,肌肉越紧张,紧张使肌肉出现细微的颤抖。由于下面的同学不停地翻身和叹气,她也就越发地自束自责自己,白天,两个人谁也不做解释,如此持续三天,她的震颤恐怖心理就形成了,一到晚上就不敢上床,直到大家都睡熟,她才悄悄地爬上去……
难道这就是她的根本致病原因吗?心理医生不能满足这点收获。于是又对患者做了联想回忆法。即通过上述的经历,诱导联想出早年的生活经历,即震颤恐怖的远因。她在自由联想中说道:那年可能只有十来岁吧,爸妈和我住在一间八平方米大的小屋里,我们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,爸妈的动作以及床铺的响声,时常把我惊醒,我只好蒙上头装睡,身子一动也不敢动,我只觉得我的身体随着爸妈的动作节律而颤动,直到他们入睡后,我仍好久不得安眠。为此事我十分难过,有时恨妈妈为什么老是去招惹爸爸,他是个教师,每天从早忙到晚够累的了……
现在这位患者的震颤恐怖症的由来,应当说是很清楚了。少年的体验,青春的躁动,而床铺的咯吱声则作为一种条件……
通过分析,她得以领悟,于是震颤感慢慢消失了。
这两个恐怖症的例子,尽管恐怖的对象内容不同,但分析的结果,都同出于一种原因,就是处于青春早期的女孩,不该再和父母睡在一间卧室内。而作为父母的,也应该注意自己在孩子面前的行为。没有居住条件的,应当改换做爱的时间,因为并非只有夜晚才是夫妻恩爱的专利时间。一个青春期男孩不会像女孩那样敏感细致,而且,大多数男孩到一定时期,可通过遗精或手淫方式得到发泄,不会像女孩那样产生压抑,以致形成恐怖性心理病。仅有病症的外表,谁能想到其根源如此之隐秘莫测,一旦剖析开,又有谁能说不是这种潜意识作怪而能找出更合适的心理解释呢。